那种纠缠的人。大概隔墙有耳,关于我和王桦森的事情慢慢在镇上也传开了。那时候,即使我回南山,他们表面上不说啥,背地里会骂我心里有病才会喜欢男人,像继母一样说我是个变态。
奶奶当然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她那时拉着我要带我去看病,我和她说我没有病,她就拉着我的手一直哭一直哭。
我奶奶在小镇上也算是有威望的人,所以没人敢在她面前说道我的不是,如果说了,那人恐怕得被我奶奶泼大粪。
曾经有人问阿途,问他:“你说怎么会有人喜欢男的,屁眼儿不好好拉屎整那出,想想都恶心。这不就是心理变态嘛。”
阿途念他是长辈,才没把他打残废。
这事是我奶奶和我说的,说那人说完,阿途二话没说直接抡着板凳朝那人砸了过去,砸的人家头破血流的,后来又连踹人家好几脚,他指着人说:“你他妈再哔哔信不信我把你几把剁了?”后来被人拉开才没继续打下去。阿途就是这样,在我不再回南山的那些年,用暴力捍卫我的尊严,容不得别人说我半句不是。
后来我打电话和他说不要这样,电话那边的他摇摇头:“他们这些人,不需要讲道理,你和他们讲不通的,只有打。”
我笑了,他却说:“我知道你已经够难的了。”
“你不觉得我有病吗?”我问他。
“去你妈的。”
他,就是这样的阿途。
次日,在阿途的葬礼上,我并没有看见王桦森。
小镇上的葬礼,流水席上多是说说笑笑的人,家族里帮忙的人也扯着小脸让大家吃好喝好。我头戴白色的纺布系成的帽子,腰间也围着白色长绫,手中端着大大的盘子,给每一桌传菜。我偶尔会听见关于我的窃窃私语,不过那些都不足为重。
王桦森好像并没有来。
如今土葬已被禁止,虽然在乡下仍有人保有老旧的思想趁着夜里偷偷地将死者连带棺材一起挖坑入土。
阿途的骨灰盒被安放墓地的那一天早上南山下起了雨,出殡的队伍一路从阿途家出发,叔叔抱着阿途的骨灰盒,婶子面色憔悴的陪伴在侧,然后在雨中,阿途的墓碑被立起来,空无一字,他的名字,他生于何年死于何夕也没有,他是谁的孩子,因何而亡?
我的心忽然在那一刻被刺痛了,我就那样看着那空无一字的墓碑,一下接着一下地被刺痛。
阿途啊,我是不是也要为你做些什么?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雨中的墓园安静地出奇,好像就连雨声都是打扰。
晚一些的时候,我爸和奶奶都去了阿途家,毕竟生者还需要宽慰。
我发了消息给我爸,然后开着他的车去了距离南山五公里外的郊外大道,午后雨渐渐停了,乌云也渐渐散开,阳光又开始重新照射出来,我到达那片湖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我停下车子走到湖边,抬眼望是已经绚烂的一片天,当初我回南山就是在这里碰见阿途的,他还在水里撒了尿,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坐上他跑得飞快的摩托车回了南山。
在湖边待了一会儿我又回了车里,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山有名的刻字匠就在不远的地方,我要把他接过来去给阿途的墓碑刻字。这件看起来违背了民风民俗,甚至在南山人看来是有损人伦道德的事情,但是我必须要做。
我接了刻字匠回了南山郊外的墓园,递给他一张纸条说让他按照上面的内容去刻,在阿途的墓碑前,刻字匠打开他的工具包,他用拃丈量着布局,然后在沉默里,我望着小雨初霁的墓园,身旁响起刻字的声音。
按照纸上的顺序:起初,是他父母的名字,然后,是他的名字,最后,是他的始终。
刻字匠很细心地刻着,石碑的碎屑慢慢地在底下堆积起来。
然后我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周游,你干什么呢你?!!!”我爸怒吼着喊我。
不远处,一群人朝着我走过来,我看见了,王桦森也在其中。不过这都不重要。
我回头看,刻字匠已经刻到了阿途的名字。我说:“你别管,师傅你继续刻。”
我跑过去,拦在他们面前。
“周游,不兴刻啊。”阿途他爸说。
“不能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不许刻,快停下来!”有人冲着不远处的刻字匠喊。
“不许刻!”
……
我爸走到前面来,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众人看呆了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我听见我爸说:“谁让你叫人来刻的?!!!”
“关你什么事?!!!”我呛他。
然后我看着周途爸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叔,婶子,周途无儿无女,多年以后你们都走了谁来给他刻碑,到时候青苔都长满了他连个名字都没有。”说着说着我的眼泪落了下来,“他不是没有名字,他是你们的儿子,春奶奶的孙子,他叫周途!”
接着是冗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