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顾迟只是过来请教,不会跟太学生抢最重要的官吏名额,这些人整体上肯定不会有太多反感,当然,个体上不好说,至于那些‘旁听生’倒是挺羡慕顾迟,知晓对方背后肯定有不错的人脉,想与他交往。
这样的情况下,一听到顾迟过来,几个没有课业,在外讨论的学生,就起了过来围观的心思。
对方身姿挺拔,行动间不见畏惧,着实颇具风度,就是面容……因带了个帷帽,只能模模糊糊能看出来是个挺年轻的男子,五官大抵也是不错的。
基础印象分不错下,论儒的学子中就有人颇为不解,他为何要写如此逢迎媚上的赋文,见顾迟左右望了望,不知要往何处去,径直往他们这边走过来时,自己也迎了上去,行礼问道:
“后学姓闻,名世弘,想请教君子,为何要做这篇赋文?”
“学长谬赞,迟不过是一介庶民,如何敢称君子?”
汉儒武德充沛,可终究是读书人,还是学生,不至于在太学内动手,可乌泱泱十几个人围过来还是有点儿吓人,尤其是西汉男子成年后就可以蓄须,也就是十五六岁就可以开始留,这导致过来的人中有胡须长到快两寸的,若是直视,此刻别想说话了。
帷帽救命啊!
顾迟边想,边回礼,在谢绝了对方的尊称后,又道:
“在下家道中落,于京医院处谋生,不过勉强糊口,上官让写,那自是要做的,只是未曾想到,此文会入明公之眼。”
顾迟的话太过坦然,就差没直接说他穷,所以上司让写啥他就写啥了,这让想质问的闻世弘瞬间语塞。
是,那赋文太过谄媚,可能给此评价的,也就是他们这些家世不凡,又或者功成名就的大儒有资格,可论家世官职,顾迟顶多算个小吏,这等身份的人,吹的再重百倍都不足为奇,这还算是收着了呢,而论学识——顾迟就没正经接受过老师教导,他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是个君子!
面对顾迟这种我先把自己贬低到极致,让对手找不到角度指摘的行为,闻世弘还真接不住,可让他就这么停下,又觉得胸口好像有股气顶着,怎么都顺不下来,他很快想到另一个角度:
“你天赋不凡,为何——”
还未说完,看到顾迟帷帽的闻世弘,就瞬间意识到这个角度也没用,他生生止住质问,将语调转为担忧:
“为何不早早的出来求学?可是这隐疾之故?”
“正是。”
顾迟并不喜欢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但不想继续躲在由父母搭建的乌龟壳子里,一辈子只能做一个依附于他人,毫无谋生能力的幼儿,就必须要接受这样的代价。
他轻叹一声,道:
“迟幼时遇难,养育我长大的乳母,忠仆,因护我尽接被匪徒杀于面前,自此便有了隐疾,不能视胡须,不然,眼前便会浮现那匪徒……杀人之景。”
“嘶——!”
微弱的倒抽冷气声音,从闻世弘身后的其他太学生中传了出来。
西汉的确很不安全,可还没到朝不保夕的状态,越往上层走,人的安全度便越高,虽然也会有很大几率死于政治倾轧,但绝不会如此血腥,尤其是认真养育的乳母,其感情不比生母差,这——怪不得顾迟不敢视人啊!
儒家本就讲‘爱人’,要对他人有包容之心,再加上顾迟的遭遇,闻世弘那想要指摘的心思,顿时消融的无影无踪,他神色多了些许怜悯,颇为惋惜的说道:
“唉,若非如此,你或许早就能于我等坐而论道,也不必……罢了,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是有事。”
顾迟声音多了些许犹豫,他停顿片刻,方才道:“我为粗鄙之人,未曾求学于大贤,如今有幸能求见博士,便想请教文章,只是……”
“只是不知这文章优劣,能否送于博士面前,也不知该请哪位博士指点。”
咦咦咦?
闻世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有新文章?那他可得看看写的如何了!
“这可是巧了,我们几个不敢说学识渊博,可帮你看看文章却足够了,就不知……”
“那就多谢几位学长了!”
本就有这份打算的顾迟当即谢了起来,他拿出写在纸上的文章,递给闻世弘。
《愤鬼》既不是策论,也不是赋文,非要归一个类的话,那便是小说,极短的短篇小说。
小说这种题材,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比如后世以有个宋国人……开头的故事,也属于那时编讲的‘小说’,只可惜它并不入流,多拿来愉悦精神,远比不得其它学派重要,所以也没有被记录在竹简上传播的价值,更多依靠人的口口相传,而这些人地位又不会太高,很容易因为战乱或者其它原因死去,连带着那些故事也掩埋在历史当中。
也就是说,闻世弘见到,听到的小说故事并不多,而顾迟,他在情绪渲染上的功夫,放在小说这种文体上简直是如虎添翼,尤其是他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并未让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