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桑旁听至今,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看对方明明说有法子让女儿晋升,却不再说的样子,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焦急,她刚想开口,便看到女儿冲着她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是谢客,是桑弘羊有了能让她晋升的办法,甚至有很高的把握,所以问题变成了,掌握这个升职机会的桑弘羊,凭什么把机会给她呢?
很多穷人幻想的遇贵人,能送钱送女儿还照顾他的自尊心,这和董永遇上七仙女的意淫幻想没什么两样,人与人之间更多的还是等价互换,贵人的扶持同样需要回报,他这么做,其实是开始考察,又或者说——
开始谈价格。
韩盈没有继续追问对方的办法,而是起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何日有闲,我好前来拜访。”
“不用。”桑弘羊拒绝,神色间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你我若是有缘,肯定能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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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郑桑怏怏的问道:
“那桑弘羊不说自己居于何处,那你日后上哪儿找他?你也是,为什么不再多问一句呢?”
多问就暴露了啊!
韩盈也有些无奈,她总不能把这些事情掰开揉碎了给母亲讲吧?
如果是她想的那条路,那两个人从此就是一个派系里的人,挑班底,桑弘羊就不可能只看她诚意如何,还得衡量她未来到底是助力还是拖累,刚刚的拒绝,即可以说是要价,也可以说是试探她懂不懂上层的社交暗语,同时究竟是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所以她一旦问了,很容易留下坏印象,不问,等对方出招才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只是这话不好对郑桑讲,韩盈想了想,直接转移话题道:“阿母觉着此人如何?”
“甚是不凡。”郑桑年龄大了,思维上也有些迟钝,韩盈这么一说,她也跟了过去:
“能游学的,家中不止有钱,还得有人教学,这就不是县里能出来的普通子弟,更不要说是从洛阳这种我从未听过的地方,指不定对方走了多远,敢离家这么远的,护卫肯定少不了,钱、文、权都有,说不定,他家中能有当郡守的长辈!”
韩盈脸上多了几分浅笑。
如果桑弘羊没有用自己的真名,那她的判断其实和郑桑没什么区别,说起来,她还得谢谢对方微服私访时忘了这处细节呢。
“像他那样的人,肯定有婴你想不到的办法。”
被绕跑偏的郑桑很快又绕了回来,她还是放不下的说道:“你说,多好的机会,可现在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这……”
“阿母。”在郑桑第三遍唠叨重复起来之前,韩盈制止住了她:
“所谓升职的机会,也不尽得都是好事,他就算是给机会,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接,此事还不明朗,稳重些也无大概,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贪相毕露,也容易被对方拿捏,到底要如何做我心里也有主意,阿母就别操心此事了吧?”
听女儿这么说,郑桑遗憾的神色僵了僵,她小声念叨了句“我就是担心你嘛!”而后又用正常声音抱怨道:
“儿女大了,用不上我了,多说上两句也不行?算了算了,你自己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念叨完之后,郑桑也真闭上了嘴巴。
这次,韩盈没有去哄。
韩家的家庭秩序在她的调整下已经稳定,平日里虽是由母亲和陶鹊做决定,但大事儿上真正做决策的是韩粟,而最后真正落槌的则是她,在双方都有理智状态下,韩盈愿意哄,那便是母慈女孝,她表达出拒绝的姿态,郑桑也会识趣的不再烦扰。
这样的默契,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现代家庭最让人烦躁的地方就在于,工作还能换,但家庭除非下剔骨挖肉的决心,否则是很难脱离的,古代根本跑不掉,那被绑其中的人,肯定会寻求自身地位和权力提升。
而家庭秩序又受外界的影响,好的也就罢了,郑桑面临的,则是一群想要间接从韩盈这边获得好处的人,那用的手法可就不分好坏了。
最简单的,先投其所好,混熟了就开始捧杀,夸韩盈是个孝顺的女儿,既然孝顺,那对母亲也得是言听计从喽,他求的就是一点小事儿,韩盈随手就能做到,郑媪您开个口就行,什么?韩盈不做?她可真不孝顺,这样的女儿肯定得好好管管!
这种为了自己牟利而定义的孝顺,韩盈抓了几个典型,找到对方犯法的证据,送到了狱掾手里,来了场杀鸡儆猴。
自那以后,基本上没人再到郑桑面前讲他定义的孝顺,而郑桑也能安定于家庭的秩序。
可惜秩序没法保持长久不变,一旦受到外力就开始有失衡的风险,紧接着便开始权力的对抗,而在其中,名义则成为了一项很重的砝码。
孝和婚书一样,都只是明面上的大旗,但这杆大旗又十分重要,强者没握着大旗,还可以从别处找补,而弱者要是被他人抢去这杆大旗,那对方手中的旗帜便会化作弱者无法挣脱的枷锁,使其任由对方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