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彭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孙女的肩膀,让她带着范香去找儿子取医案过来,而后便急不可耐的,跟着韩盈去解剖院。
一行人走的急促,还没到院落,就在外面听到了比刚才还大声的鬼哭狼嚎,其中还夹杂着杜延的怒斥和巴掌声。
韩盈心下感慨,果然,弟弟这种生物,躺着总比跑起来更让人放心,杜延也是被气的够呛啊。
就是在闯祸上,这两人不愧是亲兄弟。
吓唬孙女的小孩被打,蔡彭自然高兴,他面上不显,跟着韩盈进入解剖院,院中的确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可景象却不像他想的那样鲜血四溅,肠流满地的模样,反而颇为整洁,干净,若不是。打开的院门内部,的确有一具赤身裸体的尸体,旁边还有女医在忙碌,那他还以为这就是正常的院子呢!
他继续前行,略过揍杨原的杜延,站到门口,方才看清楚那男尸身上带着的血迹和缝合的痕迹,以及女医正在缝合的眼皮。
不得不说,这一幕让蔡彭觉着自己的眼皮也开始发疼,他忍不住问道:
“为何还要给他缝上?
韩盈随口答道:“整理好全尸给他找地方下葬。
“咦?
蔡彭还以为这些死囚就是死无全尸外加曝尸荒野呢,没想到还有下葬的机会,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正常情况下可没有这个资格,肢解后枭头示众才是常态,如此说来,韩盈还算做了件好事儿呢。
嗯……这真是美妙的误会,韩盈给他们下葬完全是没办法保存器官,乱扔更是容易造成不适和污染,更何况,这些大体老师哪怕生前犯了罪,死后为医学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总是要尊敬一下的,收整埋葬还能练练缝合技术,两全其美嘛。
韩盈不知道蔡彭所想,她走上前,将画有详细器官的细麻布抽了出来,在旁边的桌子上展开,对着蔡彭招手道:
“这是她们新画的心血管图。
血液循环
这张解剖图有二尺宽,五尺长,是最终的定稿,按照韩盈制定的要求,用几乎和线一样细的线条勾勒出整体的前后左右视图,各个剖面图、以及放大的心房,连接各器官的血管,甚至还有完整的人体外轮廓来标注心脏的位置大小等等。
以韩盈的审视来看,它和后世教学使用的解剖图相差不大,已经能够达到十八世纪西方解剖图的精准程度,只是没有更精细的,一比一去画心房壁多厚的同时又有多少层,这玩意虽然也能肉眼观察总结和画出来,但用处嘛……基本上没有。
毕竟西方的心脏手术能有成活率,虽然和解剖发展有一定关系,但最重要的还是青霉素等化学药物杀菌、医疗影像技术确定病因支撑,没这两项想给活人心脏动手术,那绝对动一个死一个。
不过,女医们并不知道这点,一开始解剖绘制的时候,她们什么都想画上去,这导致最初拿给韩盈看的解剖图简直是一团乱麻,甚至每个人的都不一样,非得韩盈带着画个,有了参照才能继续。
可即便是这样,每张图她还需要审稿,当然,女医们的任务更重,解剖,绘稿,定稿,归纳重绘……每一项背后都是大量的人力。
蔡彭不知道这张图背后有多少事情,但仅仅是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绘制,他便能够确定这张图是无价之宝。
想要绘制它,所需要的精力,物力都是海量,甚至这种创新的绘制方法,都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才能出来,更不要说它本身展示出来的价值!
蔡彭快走两步,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张领先如今一千八百年的心脏解剖图,贪婪的扫视着,要将每一处线条全部记住,他伸出手,想去指以及所看的位置,却半点不敢触碰,而是悬在上方慢慢的跟随着线条滑动。
良久,他才叹息道:“原来,人心竟是这般形状,其内更有如此奥妙,其复杂程度,不亚于楼舍!”
说话间,蔡彭脸上呈现出极为复杂的表情,欣喜若狂间还夹杂着悲意,这悲意越来越重,甚至在声音中也带了出来:
“可恨,我居晚二十年方才见韩医,更恨不识这图中大半之物!”
“不识不是更好么?”
韩盈明白蔡彭的心态,没有什么比明明已经掌握如今最顶尖技术,结果却被突然告知,自己还有大量的,更加深奥的技术没有学习更打击心态了,仿佛过往几十年的努力一瞬间都被否定,可对于医生来说,这也是最好的事情,因为这代表医术有着更加宽阔的进步空间,同时也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难道,蔡医连再识这图的心都没有了?”
“当然不会。”
蔡医摇了摇头,他听懂了韩盈的意思,只要他问,上图上所有的一切,甚至是韩盈这些年来的专研全都能尽数告知,这样宽广的胸襟着实让他敬佩,只是——
抬头看着韩盈年轻的面孔,蔡彭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太老了,就算是再学,再专研,又能持续多少年?
蔡彭不敢多想这个问题,他努力让自己想起来师兄们都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