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刚刚苍黎抓着他脖子骂祖宗,那些用词很是文雅,每一句都有它的道理,并非胡骂,而是针针见血,字字戳心,一杆子就能把他们的帝皇权术给拍开了,剥出里面的核来。
沈湘笑了起来。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昭公主叫沈湘,现阶段他们也只知道这些,言简意赅,往后等她慢慢抽丝剥茧就是。
沈湘道:“闹完了?”
苍黎似乎对这个闹字有意见,但瞥了眼老皇帝,他没有出声。
他仍然占着老皇帝的榻,这会儿他坐得散漫了些,还动手把沈湘拽过来一起坐,手搭在沈湘的肩膀上,在老皇帝眼中,实打实的不正经魔头了。
魔头道:“行了,本座耐心有限,快些把该说的都说完。你以为我们愿意在你这小破宫待着?”
老皇帝无奈,不过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皇帝,镇不住魔头,镇自己的臣工还是在行的。
老皇帝淡定挥手,让众人都候在门外,自己慢条斯理去换了身衣裳,茶也端上伺候着,这才好整以暇道:“朕与明郎是儿时的玩伴,说是玩伴,其实他更像是朕真正的国师,仙法道术,帝王权术,都是他亲手教导朕的。”
他讲了他与左明的事。
皇帝从小就对仙术感兴趣,且有天赋。他们大梁的皇帝,大多都迷恋磕丹修体,主要是为了追求长寿,死后也能鬼道修仙,以求长生。
左明是他在祖庙祭祖时发现的,那时左明还是个鬼身,还未寻找到合适的宿主。
老皇帝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太子,但因为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鬼”,老皇帝感到异常兴奋,和鬼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左明就讲了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为了一个人所付出的一切。
好巧不巧,老皇帝从小就喜欢听这些儿女情长和鬼怪传奇,左明正合他的心意,总是能把故事讲的令他感动不已。
后来,太子熬成了皇帝,左明还在。两人仍然和少年时期一样无话不谈,皇帝叫他明郎,每夜睡不着,就会听他讲故事,讲那些道法。
终于,有一日,左明来跟他告别,与他说时机到了,他要完成最后的布置了。
那晚,左绅的儿子暴病,等第二日天亮,又奇迹般的好了,赶上了那年的十五宫宴。
左家父子上前问安时,左绅的儿子与皇帝对上了暗号。皇帝欣喜,知道左明成功转生,不禁为好友松了口气。
这之后,就是左明主动请缨驻守西北,皇帝允了。
再然后,就是褚英入京。
这之后,就是左家谋反,证据确凿,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曾密会左明,问他如何是好。
左家有反心实属不该,怎么偏要这个时候递上如此铁证给他。
左明却坦然道:“陛下不必意外,抄家问罪,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吧。从我决心背离大道,以邪法为她完愿之日起,左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我早已献祭了左家整个家族的气运。”
沈湘连叹息都叹不出了,她只觉得悲哀。
左明果然走了至邪之道,用无情来成全他的一厢情愿。
老皇帝不仅不唏嘘,反而兴奋道:“他这一番感言,朕心潮澎湃。你可见过百年的鬼之子?朕见过!是明郎让朕活着见到了如此奇景,朕必须要成全明郎这百年的心血!”
于是,他按照左明魂飞魄散前的交待,秘密接回了褚英,并让褚英生下了那个背负着无数人性命罪孽的鬼之子。
他杀了栖喜宫所有的人,把孩子亲手交给了与褚英前后脚生产的妃嫔,并封了她做皇后。
在皇后看来,这孩子只是皇帝爱而不得的女人所生,并未做他想。
至于让六劫修仙……
老皇帝遗憾道:“朕把他当亲子看待,只是无奈他实在不像朕。幸而承衍资质颇佳,从小就有仙缘。”
而且按照约定,等六劫二十岁成人那年,皇帝会把真相告诉他,让他与这个母亲的鬼身相认,告诉他,他的诞生是如何的传奇诡异。
“只是没想到那鬼很烈……”皇帝捂着额头,说道,“她生下承衍后没有如明郎所说,魂飞魄散,反而化了鬼,日日在栖喜宫鬼哭狼嚎,还会伤人。”
所以老皇帝请国师作法,把褚英封镇在了栖喜宫之下,她的鬼身也不敢再动,只略做处理,封存在了栖喜宫,等待六劫二十岁时,将这段百年传奇说给他听。
苍黎又听入迷了,沈湘刚想质疑老皇帝有无隐瞒,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古怪理由就如此行事,可看到苍黎,沈湘又把话给咽了。
有的,旁边这人就算一个。
喜欢听传奇志怪故事,喜欢到为它入迷,等自己有机会参与进去,成就一段传奇时,他们只会更高兴。
总之,凡间的这个皇帝因自己的喜好,一时兴起,养了六劫,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真的对六劫有了不似父子胜似父子的情感。
前一阵子千山派的仙人告知他六劫魂飞魄散,皇帝哭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