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声地叫着妈,这真见了面,客套的像个陌生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他叫她一声妈。
田家富知道老婆在想什么,“别要求太多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唉,也幸好没跟着咱们,要不哪里有钱在城里买房子,还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又懂事又漂亮,要不怎么说城里人好呢。”
田家富扶老婆躺好,嘱咐田宝根,“老五,你三哥的事,回去了别跟你的几个哥哥说,尤其是老二,听到没有?”
“听到了,爸,妈做完手术咱们就回家了吧?咱们以后也不来三哥这里了是吗?”
田家富叹了口气,点点头,当初是他们扔的孩子,没脸再见孩子啊。
田宝根一直盯着门口,这都出去快十分钟了,还没进来,该不会就做做样子吧,要是换做是他,可能不会来,扔都扔了,还认什么亲啊。
此时,蔡毅城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看着王晓花的片子,眉毛打成了结,肿瘤长在了胃里,有一颗大的弹珠大小,而且还是恶性的。他的心莫名地揪在一起,呼吸也有点困难,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通畅。
“要切除胃,才能防止癌细胞蔓延,我事先跟病人沟通过,他们主张半切,我的意思是全切,治愈的可能性大些。毅城,我们是同学,我也不瞒你,病人的癌细胞扩散的很快,如果半切感染的可能性极大。”
“我做他们的工作,……最快什么时候能手术?”
同学翻了下日程安排,“明天吧,我把时间调一下。”
“好,谢谢你。”
“咱们是同学,什么谢不谢的。”
蔡毅城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心情沉重。病床上的女人就是给了他血肉之躯的人,她慈祥的目光深深烙印在心里,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东西,每次叶欣研那样看着蔡翌辰的时候他都很羡慕。
他心里有个想法,想留住那目光。可让他叫一声妈,他又张不开口,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万瑜给王晓花换到了单人病房,安静,宽敞,窗户朝南,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有沙发和几把椅子,父子俩可以休息,不用再睡在走廊里。
一家三口都很感激,王晓花说:“其实住四人间挺好的,也不吵,害你破费,……单人病房很贵吧?”
万瑜重新找了个瓶子插康乃馨,放在床头柜上,“不贵,阿姨您尽管住,身体要紧,钱都是身外物,没了再赚。”
家里的俩儿媳妇就知道朝他们二老伸手要东西,病了,不仅不来看,还不让儿子们拿钱,巴不得她早点死。两相一对比,万瑜就太好了。
王晓花抹眼泪,暗搓搓的想要是顺子认了她这个妈该有多好,最少,有一个儿媳妇不让她生气,“真是好孩子,我一直想生个女儿,谁知道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老四还夭折了。”
万瑜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儿子也好,将来不会去别家,就守着你们二老。”
“穷人家的孩子女儿比儿子好,女儿长得漂亮了可以嫁个好人家,不用跟着吃苦。儿子养不起,盖不了房子,娶不到媳妇儿,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又丢面子……”
眼看着王晓花越说越多,万瑜赶紧拦住,“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能操心一辈子,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说的是。看我,跟你唠叨这些做什么。”王晓花赶紧擦干净泪,笑了笑。
蔡毅城长得很像王晓花,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万瑜有点恍惚,殷霞最后的日子也是在病床上,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对万瑜反而好起来,经常拉着她的手叹气,说什么对不起她,这些年来让她受了很多苦。
万瑜当时还是恨她的,人都长大了,过去的日子也不可能重新来过,说一些愧疚的话,除了让她自己心里舒服些,有什么用呢。
殷霞住院的那段日子,万瑜很少去医院,去了也是待一会儿就走。万庆国也很少去,都是沙瑶在照顾,可她也知道,沙瑶那性子,也就是做给外人看看,不当着人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她。
殷霞最后的目光是落在万瑜脸上的,可是那目光却不是看她。仿佛穿过岁月,看见了那些过往。
殷霞死后,好长一段时间,万瑜总觉得她还在,还会跳起来跟万庆国吵架。
下葬的那刻,她才真的觉得殷霞不在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掉一滴泪,木然地看着一切,听沙瑶撕心裂肺的哭,她当时还想如果沙瑶去做演员,一定能拿奥斯卡。
蔡毅城推开门进来,单人病房里的气氛很温和,他跟着眉心一展,将医生的话重复一遍。
王晓花沉默着,田家富问:“胃都切除了还能吃饭吗?”
“能,只是吃食上面要注意些,只要调养得当,跟正常人没有分别。”
田家富看王晓花,王晓花点了点头,“那好吧,全切。”
蔡毅城的嘴角翘了翘,心噗一下落回原地。电话响,看到来电显示,他怔了下,到走廊接电话。